穆沐雖然嚷嚷了半天太困了不想開學，可是進了教室他還是努力打起精神，沒有當著同學的面趴課桌上睡覺，而是把課本立在桌上，努力睜大眼睛跟同學一起晨讀。

賀叢邱看他時不時就要躲在課本後面打個哈欠，忍不住在同學們晨讀的聲音中湊近他勸道：“還是先睡一會兒吧。”

穆沐堅定地搖搖頭：“不要。”

他雖然沒有賀叢邱形象包袱那麽重，但他也是要面子的，在教室裏睡覺在他看來實在是太丟臉，他可不想睡著之後被人悄咪咪圍觀，更不想被人偷偷拍了睡覺的照片。

賀叢邱有些無奈：“那堅持一下，中午再睡，晚上回去不能再熬夜了。”

穆沐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，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，然後郁悶地看了眼精神奕奕的賀叢邱：“你不是也熬夜了嗎？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困？”

賀叢邱眼裏帶了幾分笑意：“我需要的睡眠時間比你少。”

穆沐不高興地哼了一聲，扭開臉不想搭理賀叢邱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太過缺覺，這輩子他總是睡不夠，小時候每天至少睡十個小時，長大了也是八個小時起步。

說是熬夜，其實他昨天晚上上床準備睡覺的時候還不到十二點。

賀叢邱把Abel的程序裝進了他的電腦、手機和智能手表，Abel會按時提醒他睡覺，並且在晚上11點強制進入兒童模式，類似於游戲防沈迷。

他昨天是玩嗨了太過激動，在床上躺了好久沒睡著，所以今天才這麽困。

耳畔充滿了同學晨讀的聲音，穆沐打起精神挺直腰背，悄悄往周圍看了一圈。

雖說教育局現在不讓搞什麽尖子班競賽班，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，他們這個班除了幾個裝點門面的藝體生之外，大部分都是文化課成績很好的學生，對待學習全都很用功，一個比一個勤奮。

他跟賀叢邱混在裏面，簡直像兩個異類。

每次看到同學特別努力地學習，甚至寫試卷寫到淩晨一兩點才睡，他就會想起上輩子的自己。

因為有上輩子的積累，再加上他現在的追求也不是追趕上哥哥姐姐跟賀叢邱，這輩子他在學習方面變得輕松了很多，幾乎沒再因為學習熬過夜。

唯一的例外是參加化學奧賽的時候，他本來只是想拿個省獎降低一下高考考入清大的難度，沒想到居然一路過關斬將進了國內總決賽，最後還擠進國家隊參加了國際比賽。

那段時間他難得感到了壓力，沒忍住又去熬夜備考，結果第二天就被賀叢邱發現了。

賀叢邱自己倒是時不時熬夜寫代碼，卻不允許他熬夜學習，還霸道地要檢查他的智能手表看他的睡眠時間記錄，搞得他想陽奉陰違都不行，只能乖乖按時睡覺。

不知道是運氣太好還是他這輩子的腦子比較好用，又或者說心態也會影響比賽時的發揮，他居然在國際比賽上也拿了獎。

這個獎已經足夠他保送想去的大學了，只要他高考不缺考不填錯答題卡就行。

也就是說，他完全不需要像大部分同學那麽努力地去提高分數。

可身處這樣緊張的學習氛圍，穆沐還是覺得別人都在爭分奪秒地搞學習，他卻一大早過來就趴課桌上睡覺，這樣的行為很不好，會影響他在同學心目中的形象。

要是能把他的必要睡眠時間轉移一兩個小時給賀叢邱就好了。

不怪他上輩子會心態失衡，賀叢邱智商遠超常人就算了，精力也比別人更加充沛，就算他遠遠比不上，也還是會忍不住嫉妒一下。

賀叢邱正好好看著自己的專業書，課桌下的大腿忽然被穆沐掐了一把。

力氣不大，只有一點點疼，但他很茫然，不明白穆沐為什麽忽然要拿他撒氣。

穆沐也不解釋，偷襲完就抱著課本假裝在認真讀書，餘光卻悄悄註意著賀叢邱的動靜，像做了壞事暗中觀察鏟屎官是什麽反應的貓。

見賀叢邱沒有要報覆回來的跡象，穆沐才移開課本沖賀叢邱笑了一下。

林懷澤今天遲到了，一進教室就看到穆沐在沖賀叢邱笑，那笑容一如既往地好看，卻又有些刺眼。

不管他心裏怎麽情緒翻湧，表面上卻幾乎看不出來，神態如常地走到穆沐後面一排的位置坐下，還笑著跟穆沐打了聲招呼。

他看起來倒是完全不覺得尷尬，但穆沐感覺有點別扭，只能寄希望於班主任早點開始調座位，這回不管林懷澤說什麽，他都不要跟林懷澤坐前後桌了，最好能離得遠一點。

賀叢邱目光不善地掃了眼林懷澤，見穆沐沒有搭理他，才稍微收斂了一些敵意。

晨讀一結束，林懷澤便笑著跟穆沐搭話：“穆沐，寒假過得怎麽樣？”

“挺好的。”穆沐的語氣透著不加掩飾的敷衍。

林懷澤似乎並不介意，頂著賀叢邱冰冷迫人的目光，拿出一個小禮盒往穆沐那邊遞過去說：“給你的新年禮物，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，你看看喜不喜歡？”

穆沐直接拒絕道：“謝謝，不用了。”

周圍的同學正悄無聲息地圍觀這場八卦，不管成績多好，愛湊熱鬧都是人的本性。

林懷澤感覺到其他人的註視，落寞地收回手，自嘲地笑了一下：“我以為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。”

穆沐本來不想當著這麽多同學的面提這件事，但林懷澤非要在同學們面前賣慘，他也就無所謂了，直接道：“上次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？”

林懷澤的確存了幾分賣慘博可憐的心思，沒想到穆沐平時看起來脾氣很軟，居然完全不吃這一套，他這回是真慌了，見穆沐拉著賀叢邱出去，連忙也跟了上去。

走廊裏到處都是下課出來放風的同學，穆沐不想繼續被人圍觀，一路走到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才停下來問：“林懷澤，我都說過了，我不喜歡男生，不可能跟你談戀愛，現在也不想再繼續跟你做朋友，你還想怎麽樣？”

林懷澤看了眼他跟賀叢邱交握著的手，罕見地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沖動地問：“你是不喜歡男生，還是不喜歡我？”

穆沐皺著眉：“都不喜歡，還沒聽懂嗎？”

林懷澤的目光在穆沐跟賀叢邱之間來回打轉，不確定穆沐到底有沒有撒謊。

穆沐實在是不想繼續跟他糾纏下去，而且賀叢邱就在旁邊，他不能讓賀叢邱再誤會他想早戀，說出口的話便更加不客氣起來：“林懷澤，你要是再這樣，我只能去找班主任調班了，這樣對我們都好，也不會影響班裏其他同學學習。”

林懷澤連忙道：“別！今天是最後一次，我以後不會打擾你了，你不用換班。”

穆沐不怎麽相信地看著他：“你最好說到做到。”

林懷澤：“我保證，要是做不到，我自己去別的班。”

穆沐這才松了口氣：“那就這樣吧。”

他早上喝了一大杯牛奶，這會兒有些想去衛生間，便拉著賀叢邱準備離開。

“等一下！”林懷澤在他們背後喊道。

穆沐皺著眉轉過身問：“又怎麽啦？”

林懷澤看著面前格外漂亮的少年，盡管穆沐說的話很傷人，他還是沒辦法收回自己的感情，甚至完全生不出一絲怨懟。

從小時候第一次在幼兒園見到穆沐的那天開始，他就一直努力地想跟穆沐成為朋友，可穆沐一直都不肯接受他，連徐子期都能算跟穆沐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，他卻只能算認識比較久的同學。

他嫉妒徐子期，也羨慕過賀叢邱，尤其是在他發現自己對穆沐的喜歡變成了那種喜歡之後。

他也知道穆沐很可能不是同性戀，可每次看穆沐跟賀叢邱相處時的親密樣子，他又會控制不住地產生懷疑。

他甚至懷疑過很多次穆沐是不是已經跟賀叢邱談戀愛了，可不管他怎麽觀察試探，得出來的結論都是沒有。

他們這個年紀，如果喜歡應該早就喜歡上了，既然一直沒有在一起，那就說明賀叢邱跟穆沐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。

可他又害怕這兩個人是還沒開竅，生怕哪天他們就忽然在一起了，所以他想搶占先機，提前跟穆沐表明了心跡。

他以為就算穆沐不接受他的告白，至少他們還能繼續做朋友，他們還年輕，以後有的是機會，沒想到穆沐居然這麽決絕，竟然要徹底跟他劃清界限。

林懷澤再一次看向穆沐跟賀叢邱交握著的手，眼圈微微發紅地問：“穆沐，你真的不喜歡男生嗎？”

穆沐急著去衛生間，語氣有點不耐煩：“你剛剛才問過，我都說了不喜歡，我不是同性戀也不是雙性戀，不可能會跟男生在一起，這回聽清楚了吧？”

林懷澤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有些濕潤，但是他沒有哭，而是笑著看向賀叢邱：“這樣啊，我明白了，祝你跟以後的女朋友感情和睦。”

他都這麽說了，穆沐也不好再繼續發難，還了他一句祝福的話，然後就急匆匆地拉著賀叢邱離開了。

賀叢邱全程都沒說話，這是穆沐的個人問題，他不應該幹涉，也沒有立場去幹涉。

看到穆沐這樣堅定地拒絕林懷澤，他本來應該高興，可林懷澤一再重覆的那個問題卻讓他怎麽都高興不起來。

穆沐要是真的沒可能喜歡同性，他……他或許只能永遠把這個秘密藏起來了。

雖然他不喜歡林懷澤，但他必須要承認，他沒有林懷澤那樣的勇氣，也承擔不起跟穆沐表白失敗連朋友都做不成的後果。

賀叢邱心裏一片酸澀，連舌根都微微發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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